歌德,一个伟大的名字,德意志民族文化的代表和象征,他不仅对德国和欧洲文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同时对遥远的东方文学也投之以高度的兴趣与关注。借歌德晚年创作的组诗“中德四季晨昏杂咏”之名,我们随同岩子老师一起走进“远方有诗”中德时刻,一同去唤醒沉睡在心底深处最纯粹最古老的诗意,那是一个民族的血液里流淌不断的审美积淀与呼唤,那是在历经了仕途和情感风雨的洗礼之后,心的回归,生命的回归。
那一汪蓝
作者:保罗∙策兰
翻译:岩子
那一汪蓝,还在寻着它的眼睛,我是最先的饮者。
我从你的足迹啜饮且看到:
你在我的指间滚动,珍珠,你愈来愈多!
你愈来愈多,一如所有被忘却了的。
你滚着:黑色而抑郁的冰雹
落入一块告别的手帕,挥成苍白。
Margarethe von Anselm Kiefer
Vom Blau
Paul Celan
Vom Blau, das noch sein Auge sucht, trink ich als erster.
Aus deiner Fußspur trink ich und ich seh:
du rollst mir durch die Finger, Perle, und du wächst!
Du wächst wie alle, die vergessen sind.
Du rollst: das schwarze Hagelkorn der Schwermut
fällt in ein Tuch, ganz weiß vom Abschiedwinken.
Wolke von Anselm Kiefer
译者说诗
见两个诗歌群接二连三地有策兰粉丝上传了一首标题为《我是这第一个》的小诗,其开句为:
“我是第一个喝蓝色的人,它仍在寻找
它的眼睛。”
好奇极了,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人亦可“喝”,同时“还在寻着它的眼睛”的“蓝色”呀!
蓝色的天空,蓝色的月亮,蓝色的爱情,蓝色的梦幻∙∙∙∙∙∙蓝色,可谓最浪漫不过,诗意不过,神秘不过的色彩了:诺瓦里斯的“ 蓝花”,特拉克尔的“蓝兽”,里尔克的“蓝信”,默里克的“蓝飘带”∙∙∙∙∙∙而策兰的这首《Vom Blau》是蓝色的什么呢?
于是,我去寻找德语原作。于是,便有了如上译文。于是,便有了自己的解读:它必许是蓝色的眼泪吧∙∙∙∙∙∙
眼睛朦胧了,那是被泪水模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因为要“看见”。接下来,诗人一个大跳——跳过了“夺眶而出”,让“我”直接成了“最先的饮者”——“我从你的足迹啜饮且看到”: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眼泪,在“我”的指间滚动,顺着“我”的脸颊,流入“我”的口中,而且“愈来愈多!”。——一个掩面而泣,泪珠盈掬,痛不欲生的诗人,轮廓渐次鲜明地显现在读者面前∙∙∙∙∙∙
这滚滚的泪珠,“一如所有被忘却了的”——那些渐行渐远,惨绝人寰,但是不可饶恕,不可磨灭的黑暗的罪恶和创伤——“恶变”而成“黑色而抑郁的冰雹”,“落入一块告别的手帕,挥成苍白”——此时此刻,你不能不联想到那颗万恶的、击穿诗人母亲脖颈的子弹,以及杀害了无数犹太人的罪魁祸首,疼痛不止、悲伤不止、仇恨不止∙∙∙∙∙∙
关于诗人
德语犹太裔诗人(1920-1970),出生于乌克兰境内一个居民一半讲德语,一半讲罗马尼亚语和乌克兰语的多民族多文化城市切尔诺夫策(原属罗马尼亚)。1942年,策兰的父母与成千上万的犹太人一起被强逐到纳粹集中营,并先后惨死在那里。策兰本人虽幸免于难,但被迫为德国占领军做苦力。二战结束后,策兰仍长期处于一种没有国籍,没有财产的半流亡生活状态,直到1955年才得以入籍法国,正式脱离了“罗马尼亚难民”的身份。那首成笔于1944/45年,后来震动了德语诗坛的“废墟文学”必读——大屠杀文学代表诗作《死亡赋格》,给他带来了接二连三的荣耀:1958年获不莱梅文学奖,1960年获毕希纳文学奖,成之为与歌德、荷尔德林、卡夫卡、里尔克一般令世界瞩目的德语作家和诗人。
策兰出版有多部诗集,其诗歌意象深罕,语义晦涩而扑朔迷离,字里行间几乎无不潜伏着诗人难以摆脱的苦难身世,以及精神层面上的无家可归。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囿于反复发作的精神分裂和抑郁症,策兰的工作与生活严重失常而不能自理。1970年5月1日,这位《罂粟与回忆》《语言栅栏》《从门槛到门槛》的作者的尸体在距离巴黎大约十公里左右的塞纳河下游被一位垂钓人发现。
作者简介
岩子,曾为大学教师。80年代出版了第一本译作。90年代留学德国。21世纪走向写作。国内外已出版译著或合集十余部,其中有唐诗德译《轻听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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