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包豪斯(Bauhaus)百年之际,其所培育的一位伟大建筑师于16日以102岁高龄仙逝。
因父亲1920年由港来沪出任中国银行总经理,贝聿铭就读于上海圣约翰青年中学校(今现代职业技术学校)。期间,贝聿铭痴迷于来自奥匈帝国的建筑师邬达克(Ladislav Hudec)在沪打造的杰作,尤其作为远东第一高度以及第一大饭店的国际饭店,决然放弃继承父业,奉邬达克为偶像,视建筑设计为终身事业,毅然赴美攻读建筑学,先入读宾西法尼亚大学,旋即转入麻省理工学院,最终归于哈佛大学。在家书中,贝聿铭写道:“因习建筑所用之仪器笔纸等用品均须德国货物,费去三十余金元之多,书籍则较其它科较少。”
贝聿铭投奔哈佛,实为追随流亡美国、任职于哈佛大学高等设计研究院(Harvard Graduate School of Design)的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包豪斯之父。“建筑和艺术虽然有所不同,但实质上是一致的,我的目标是寻求二者的和谐统一。”贝聿铭的“建筑与艺术和谐统一”理念明显打上包豪斯的烙印。然而,格罗皮乌斯的国际化取向与贝聿铭的本土化追求相悖。就如何处理气候、历史与传统,自幼在祖籍地苏州贝氏家族的私家园林狮子林嬉戏的贝聿铭在课堂上公然挑战导师。格罗皮乌斯请这位学生举证,贝聿铭便为中国艺术品量身定做了上海艺术博物馆。最终呈现的充盈江南诗意的毕业设计,令格罗皮乌斯不禁愕然赞道:“一位能力出众的设计师既可以坚持他所认为的那些仍然存在的传统,又可以不放弃设计上的先进理念。”以这件格罗皮乌斯“所见过的最佳学生作品”,贝聿铭1946年被授予哈佛大学硕士学位。贝聿铭晚年设计的苏州博物馆与早年的这件毕业设计如出一辙。
凭借卢浮宫玻璃金字塔的设计,贝聿铭赢得“光线大师”美誉。“对我来说,光对建筑实在是太重要了。没有了光的变幻,形态便失去了生气,空间便显得无力。光是我在设计建筑时最先考虑的问题之一。”让光线来作设计,成为贝聿铭毕生践行的信条。无论四季的轮回,抑或朝暮的交替,贝聿铭的建筑总能“让过去历史晒晒今天的太阳”。在这些建筑光影的背后,矗立的无疑是包豪斯。在哈佛,贝聿铭常与教授、包豪斯代表人物布劳耶(Marcel Breuer)出入酒馆。从嗜酒的布劳耶身上,贝聿铭没有学会德意志式豪饮,却学会了“建筑为人服务,为使用这个建筑的人服务,以及为什么做出这种设计的”。布劳耶教导贝聿铭,理解建筑的前提是理解生命。作为太阳的崇拜者,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大厦设计者布劳耶认为,太阳光芒赋予建筑以生命。
删繁就简,是贝聿铭建筑设计之标志。这源于贝聿铭对包豪斯(德绍与柏林期间)校长密斯·凡德罗(Ludwig Mies van der Rohe)的仰慕。凡德罗倡导“少即多”(less is more)的建筑哲学。美依赖的绝不是装饰,空间的和谐本身就是更高级的美。建筑理当塑造秩序来助人摆脱繁琐的束缚。当然,贝聿铭的简约主义还源自巴赫的音乐,“很简单,一个主题,反复重复,虽是重复,但又不似重复。”在形体、结构、颜色和空间上,音乐和建筑是融通的。“通过简单的主题创造复杂,这是一种挑战。音乐如此,建筑亦如此。”
Deutsches Historisches Museum in Berlin
然而,这位包豪斯之子在德国遭遇的绝非坦途。正值柏林的德国历史博物馆改建,贝聿铭的出现激起的轩然大波堪比设计卢浮宫玻璃金字塔引发的争议。最终,时任联邦总理科尔只得以行政令授权贝聿铭挥洒其智慧。
Deutsches Historisches Museum in Berlin.
从北京的香山饭店到巴黎的卢浮宫玻璃金字塔,从香港的中银大厦到柏林的德国历史博物馆、从苏州的苏州博物馆新馆到波士顿的肯尼迪总统图书馆,从日本滋贺县信乐町的美秀美术馆到多哈的伊斯兰艺术博物馆……贝聿铭为大地书写了一篇篇绝伦的包豪斯诗篇。
作者介绍
俞可,同济大学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研究员、上海师范大学中德教育研究与协作中心总干事、留德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