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介绍
一中一德,相隔万里,日耳曼文化遇见中华文化。
两国双城,相向而行,在他乡遇见故乡。
“中德双城记”是发生在一座中国城市和(或)一座德国城市的故事。以一位“他乡客”视角开启双城之旅,当中德文化产生碰撞,奇妙的化学反应便产生了,这是一座你正在生活的“他乡”城市,而这里又让你遇见或回想起“故乡”,时日已过久居此地,究竟何处是他乡,何处是故乡?以城市之名,诉说中德交流轶事,感知文化的理解与包容,在碰撞与互动之中,不断迸发出一道道绚丽的火花。
作为一个与浦东开发开放同龄的初代90后,我生在长在黄浦江东岸的南码头。抓着母亲的手挤着巨龙车,盘旋在蜿蜒的南浦大桥上;伏在父亲背上半梦半醒间仰望建造中的东方明珠独自耸立在黑夜;到岸轮渡上的助动车马达轰鸣,摩拳擦掌地等着闸门徐徐打开……这些都留存在我模糊又真切的童年记忆里。
黄浦江畔南浦大桥夜景
“上海是我长大成人的所在,带着我所有的情怀……”虽然力波啤酒已经销声匿迹了,但这首广告歌曲深入我心。高考那年,十分恋家的我选择窝在上海,在仅仅离家十公里的同济大学读起了德语专业。通过大三时的交流项目,我结识了自己的第二座城——莱茵河畔的波恩。
灯光秀中的波恩大学主楼
火车驶入波恩中央火车站一号站台,在邮政大厦工作的表姐,趁着午休间隙来接我,她一把抓过了行李,带我坐上了几乎贴地行驶的61路有轨电车。经历长途飞行昏昏沉沉的我,居然发觉电车启动的声响如此悦耳动听,便把它储存在了记忆匣子里。
车驶过的声响
阳春四月,正是同济爱校路樱花盛放的时节。因为出国交流错过了母校的花季,我却经高人指点找到了另一片天地。听说三十多年前的波恩着手改善老城区的绿化,但也不得不考虑成本,所以选择了价格实惠的樱花树种满整条街道,却无心插柳成了当今“人生中必去一次”的网红景点。七年前的樱花街鲜为人知,我居然享受到了几乎独自在这条粉红隧道里漫步的特权。
老城樱花街入口
那时还是初二学生的我在高楼林立的陆家嘴,妖风阵雨中夹着伞,完成了一幅满意的现场写生,获得了自己在美术领域的最高成就。转眼镜头切到交流生时代,自己带着速写本坐在贝多芬的雕像前画着明斯特大教堂,被路人询问是否攻读美术专业,我坚定地用德语回答“Nein(不)”,但心里暗暗想着自己好歹也是“浦东一等奖”水平。
波恩明斯特教堂写生
不知是在上海温馨的小家积累够了足够的安全感,还是对莱茵河畔的那座城念念不忘,本科毕业后一个人又踏上了留学的旅途。重回波恩的那一天,我在61路电车上还给当年同行的小伙伴们拍了照片。这一待就是五年多,让我发现了许多在旅游指南上找不到的小细节。
秋意正浓下的61路电车
和家乡上海一样,莱茵河把波恩划成东西两岸。在上海,“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的说法,在我年幼懵懂时就早已成为历史。而在波恩市中心莱茵河大桥西岸的桥墩上还挂着一个滑稽的小人,撅着屁股朝向东岸的波依尔区。据说是波恩市区人嘲讽对岸不付造桥钱。如今,东岸的人也只称自己来自波依尔,丝毫不提波恩。就犹如我外婆操着浦东本地话对我说:“侬今朝又到上海去了啊!”
左:肯尼迪大桥上屁股对着东岸的小人 ©kuladig.de
右:Brückenmännchen ©wikipedia
家附近的南浦大桥在我一岁时通的车,可以说我俩见证了彼此的成长。母亲讲述我出生之前的事情,总说:“那时你还在南浦大桥桥墩下拣赤豆呢”。高中一不小心考到了杨浦大桥边上,虽说仍在浦东,但从此桥到彼桥也够我三年里天天工作日起个大早挤公交了。波恩的市区也有两座桥,市中心的那座叫“肯尼迪大桥”,南边莱茵公园的那座叫“阿登纳大桥”。这两个人名在二战后的德国历史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波恩把市中心的桥名让给了美国总统,仿佛有种拍大佬马屁的嫌疑。由于政治中心柏林被四方割据,西德不得不另觅首都。那时的西德人仿佛就抱着终有一日首都必归柏林的信念,所以对波恩这个小城的定位永远是“陪都”,不过我还可以拿出驾照和别人炫耀下,因为签发地是“Bundesstadt Bonn(联邦城市波恩)”。
波恩市中心肯尼迪大桥
爷爷曾在现已被冠生园收购的天山回民食品厂工作,所以我绝对属于上海小孩里十分幸福的:小时候家里的话梅糖、花生牛轧糖和各种泡泡糖大把大把,唾手可得。每次从上海回德国时,把这些“童年回忆”也带给自己中文课上的德国中学生尝尝鲜。“想要多吃一颗?那得用中文和我说。”每次代表波恩居民去德国其他城市拜访朋友时,也不忘从市中心的哈瑞宝旗舰店买上几袋世面上少见的珍奇口味。每次说起这种德国国宝级糖果,我都无比骄傲,因为“HARIBO”这个名字,其实分别对应创始人名字、姓氏和家乡的前两个字母,即“Hans”, “Riegel”和“Bonn”。
波恩哈瑞宝旗舰店
从90后这一代起,流利掌握沪语方言的孩子已经不多了。我在波恩附近的小城作为翻译接待上海市政府的代表团时,用乡音与客人寒暄,但在翻译正式内容之前,还是给大家打了预防针:“做德沪口译,我脑子肯定会卡壳,还是说普通话吧。”虽然我在波恩学到的方言词仅限于一个“jot(好)”,但五年来也体会到了许多接地气的风俗。在杜塞尔多夫的商厦里,我找一位营业员大叔问问题,总觉得他态度冷冷的。他说自己来自科隆,在此地也是“外国人”。当我说到自己在波恩上学和居住,仅仅在杜塞实习时,他的脸一下子放晴了,还问我早上上班坐哪班火车,会不会一起。后来我便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波恩人,就得帮助老大哥科隆一起来“怼”杜塞尔多夫。
贝多芬铜像和波恩邮局
由于工作合同结束,我决定搬离住了五年多的城市,内心其实千万不舍。波恩的最后几日,我在朋友家借宿。她家楼下就是61路车站,“楼下电车的声音居然听得很清楚呢!”“你觉得吵,可以把窗关掉,”朋友说道。其实我并不想关窗,还想再多听听这电车启动的声音。
波恩市中心花摊
回到上海,面对琳琅满目的美食无从选择,最终还是会买生煎馒头和牛肉细粉汤;想出去散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走去轮渡站坐一趟超值的“浦江游览”。回到波恩,总会在市中心的花摊慢下脚步,说不定能偶遇亦是前房东的摊主大叔;不知不觉走到莱茵河边,看看鲸鱼形的游船有没有靠岸,静静地听着河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上:浦东南码头轮渡站;下:莱茵河上鲸鱼船Moby Dick
从黄浦江边到莱茵河畔,其实用心生活过的每一座城,都是会在心里烙下深深的痕迹。期待与你们讲下一座城的故事。
(文中图片除特别标明外,均由作者本人提供。)
作者简介
陶怡菁,和同济初遇的那一刻便是治不好的德语综合征患者:德福满分,波恩大学硕士1.5高分毕业,获得歌德学院C2大语言证书。留德五年,风风火火,到处体验不同的精彩。曾在德国公立文理中学任教,曾为诸多知名企业和机构做过会议口译。现为新媒体博主,运营了两年多公众号“核桃老学姐”(Walnuss_Deutsch),撰写了德语学习的实用干货,记录了留德生活的感动和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