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9月1日举行的德国东部萨克森州和勃兰登堡州议会选举中，现主要执政党基民盟和社民党虽然得票率较上届州议会选举大幅度减少，但是，仍然如愿捍卫了自身第一大党的地位，这有理由让它们长舒一口气。不过，与此同时，右翼民粹主义的德国选择党尽管未能一飞冲天，彻底“碾压”主流政党，但是，在两州都取得了20%以上的得票率（萨克森州27.5%，勃兰登堡州23.5%），也同样有理由作为选举的真正赢家进行庆祝。主流政党此番阻击德国选择党成功，并不意味着德国选择党已是强弩之末，而只是使自己得到了一些喘息的时机，德国选择党随时在积蓄能量，试图卷土重来，下一次的冲击可能会更加猛烈。
无论如何，一向在欧盟内以政局稳定为特征的德国，如今也注入了不稳定因素。
东部两州选举释放的信号
在两州，德国选择党是唯一一个从其他所有政党净流入选票的政党：在萨克森州，德国选择党新增选票39.5万；在勃兰登堡州，则净增16万票。德国选择党在两州总计约55万新增选票主要来自以前不参选的选民，这也证明，此次州选选民参选率在2014年历史性低点基础上大幅提高，主要要归功于德国选择党的动员能力：萨克森州和勃兰登堡州选民参选率分别从上届州议会选举的49.2%和47.9%攀升至此次的66.6%和61.3%。
从竞选过程的民调来看，德国选择党一度在两州分别表现出赶超基民盟、社民党，成为第一大党的趋势，但是，在最后关头，基民盟和社民党分别在萨克森州和勃兰登堡州守住了阵地，这固然与两党现任州长良好的个人形象有关，但也表明，选民虽然对联邦层面的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党的执政不满或厌倦，并由此在州选中惩罚主流政党，但是，最终选民求稳的心态强于求变心态，使得基民盟、社民党在末盘保住了两州第一大党的地位。
对两州政局的影响
德国选择党对主流政党选票的侵蚀，一个直接的后果便是组阁变得更加困难。
原先的执政联盟（萨克森州的基民盟/社民党联盟和勃兰登堡州的社民党/左翼党联盟）均未能达到多数席位，这使得两个州都必须组建三党联盟，例如在萨克森州的基民盟、绿党和社民党组合，以及在勃兰登堡州的社民党、绿党、左翼党组合、社民党、基民盟和绿党组合或社民党、基民盟、“自由选民”组合，由于政党谱系中相距更远的政党参与组阁，这使得组阁谈判达成共识更加艰难，而且，更为严峻的是，这样的联盟更容易在执政过程中产生分歧，乃至纷争不断，从而会进一步地把选民推向在野的德国选择党。尤其是绿党的参与执政，被认为会对东部的联邦州政府执政带来严峻挑战，绿党提出的加快退煤和气候保护进程的主张，虽然得到了遭受了两个炎热夏季的德国人的认同，但是，却也可能带来东部经济竞争力的进一步损害和工作岗位进一步丧失的问题，如果不能通过有效的结构政策解决东部的结构转型问题，无疑会使执政联盟暴露更多被德国选择党攻击的靶子。
如果两州主流政党不能或不愿达成三党联盟，例如在萨克森州，基于基民盟与绿党的主张相去甚远，谈判破裂的可能性并不能排除，在这种情况下，基民盟就得去尝试接受少数派政府。这种少数派政府不仅不稳定，而且必须在不同的议题上争取不同的多数支持，这也意味着，有些情况下，基民盟必须得到某些德国选择党议员的支持，以便使得自己的政策主张能够得到通过，但是，基民盟恰恰明确排除的是与德国选择党的合作。
注入不稳定因素
两个东部联邦州的州议会选举结果对联邦层面的政治格局在何种程度上具有风向标意义，取决于德国选择党在东部“成功”的秘诀能否照搬到西部。有分析认为，两州的德国选择党属于该党的“民族主义派”，其精神领袖是德国选择党图林根州主席比约恩·赫克（Björn Höcke）。两州的德国选择党领导层在排外上口无遮拦，尤其在排斥穆斯林上变本加厉。此外，他们利用东部选民在两德统一以来的挫折感，将竞选议题聚焦于东部农村地区的结构性问题，把自己打造成贴近草根民众的政党。“民族主义派”在德国选择党内总体上并不占主流，这也是因为“民族主义派”的极端排外立场以及炒作东部情结的手法在德国西部并无大的市场，甚至于“民族主义派”的壮大，或许会导致德国选择党内部的路线纷争。当然，这或许更多的是主流政党的一厢情愿，德国选择党发展历史上的几次“右倾”虽然都导致了内部分裂，却也使得其得票率进一步上升。
客观地讲，无论在外来移民的融入和经济发展方面，德国西部情况不同于东部，因此，德国选择党难以复制其在东部的成功。但是，德国选择党在东部的每一次“地震”，都会在德国西部以及主流政党内带来余震。对主流政党的下一场考验已经迫在眼前，在10月27日的德国图林根州议会选举中，其他政党能否再次阻击德国选择党成为第一大党，尚存有不少悬念。
无论如何，一向在欧盟内以政局稳定为特征的德国，如今也注入了不稳定因素。由于德国选择党的持续挑战，现有的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党组成的大联合政府随时存在着提前解体的可能。尽管社民党在萨克森州的得票率（7.7%）已经贴近5%的门槛线，但是，由于社民党在勃兰登堡州保住了第一大党的地位，以及社民党党首尚处于空缺状态，因此，社民党内要求为选票大幅流失追责并退出大联合政府的声音并不响亮。这也使得默克尔领导下的执政联盟暂时还能延续下去。
总体来看，在联邦层面，由于绿党在民调中的异军突起，未来德国并不一定会陷入三党联盟的艰难境地，例如保有基民盟/基社盟和绿党联合执政的可能，但是，如何能真正回应普通民众的关切，尤其是德国东部民众的诉求，从德国选择党那里重新赢回流失的选民，依然是横亘在主流政党面前的挑战，问题是，目前，它们还未找到有效的应对手段。
作者简介
郑春荣，教授、博士，博士研究生导师，同济大学德国学术中心/德国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德国问题研究所/欧盟研究所所长，《德国研究》杂志副主编，中国欧洲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欧洲学会德国研究会理事、副秘书长；中国欧洲学会欧盟研究会理事；上海欧洲学会副会长；上海国际关系学会理事；上海欧美同学会留德语国家分会理事。
资料来源：
上观新闻 ，2019年9月3日，作者：郑春荣
栏目主编：杨立群，文字编辑：杨立群，题图来源：视觉中国，图片编辑：苏唯
原标题：大咖谈 | 从东部两州选举看德国政局的不稳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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