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德国的夏天相对而言清凉舒适，所以我对于夏秋之交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直到最近，当露在外面的脖子开始思念围巾，当肩头时不时邂逅飘落的黄叶，当金黄的南瓜们开始在超市入口的货架上凹造型，我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周遭早已被这浓浓的秋意所侵占。
© Yue Pan
每逢秋天，中国人有似宋玉“悲秋“的，亦有抖擞精神“诗情”直冲云霄的，还有“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而眼观德国的金秋十月，仿佛更多的是充溢着对节日的期待。商家们早已将南瓜刻成了“万圣节的脸“，化妆舞会的海报也已侵占了大学校园，小孩子们已经开始谋划讨要糖果的恶作剧，而科隆的市民们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进行下月的狂欢。正当大家沉浸在对万圣节和狂欢节的期待中时，尤其是在大城市，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庆祝了德国的“感恩节”—— Erntedankfest。
Erntedankfest，直译成中文的话，就是丰收感恩节，顾名思义，就是人们感谢上苍赐予好收成的节日，也多被称为丰收节。过丰收节的传统可以追溯到公元前的古罗马时期，每逢秋季，人们都会虔诚地感谢大地那慷慨的赠予。从3世纪开始，天主教就开始庆祝丰收节，在这一天，信徒们感恩上帝赐予食物和好收成。由于气候和地域的不同，丰收节的庆祝一直没有固定的时间，而丰收节本身也并不是教会年历固定班底中的一员。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德国的教会建议将其定在十月的第一个周日。新教中的丰收节则是在米迦勒日后的第一个周日（大概在每年的十月初），规定相比天主教更加详细和具体。
在基督教的影响下，丰收节的庆祝方式和教堂当然就密不可分了。节日当天，人们盛装打扮，组成游行的队伍，满载着丰收的果实，一起来到教堂做礼拜，虔心感恩和祈祷。而这一天的教堂，也是盛装亮相，处处点缀着金黄的谷物和五彩的瓜果蔬菜，空气中弥漫着自然而又诱人的香气，处处都是丰收的喜悦，处处都是感恩的情怀。庆典过后，人们常常将带来的谷物瓜果分给身边需要帮助的人和慈善机构，将感恩进行到底，将慈善发扬光大。当然，丰收节的意义也不只存在于宗教影响下的形式中。在丰收节前后，一些学校会让孩子们将不同的瓜果蔬菜带到教室，借助节日，老师会向孩子们介绍不同瓜果的种植和收获时间，告诉孩子们食物来之不易，丰收并非理所应当，当珍惜食物，懂得只有付出才有收获的道理。
© https://freshideen.com/trends/heidnische-gotter-und-das-erntedankfest.html
从其传统意义以及所要传播的价值观上来看，德国的丰收节和美国的感恩节其实颇为相似，但是从影响力上来看，却和美国的感恩节相距甚远，甚至在德国本土的很多地方，果实累累的秋季里也难觅丰收节的踪迹。看到南瓜和看到秋日的装点，很多人更快联想到的是万圣节而非丰收节。作为德国最古老的节日之一的丰收节如今却少有人问津，原因何在？一些人把丰收节的被遗忘怪罪到了美国人身上，怒斥美国在二战后对德国的文化入侵；一些人抱怨德国人在传统文化的传承方面努力太少，这才导致这些传播积极价值观的传统节日被遗忘，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还有一些人认为丰收节没有影响力是因为其商业利用价值不大，不易被炒热。
笔者认为，诸如丰收节此类传统节日的被遗忘既有外在因素的作用，也有内在因素的影响。外来文化的入侵虽然冲击了本土文化，但并不是问题的主因，拿中国的例子来说，圣诞节进入中国丝毫没有改善春运时期一票难求的情况，情人节的到来反而让人们逐渐想到七夕，用中国情人节的噱头来大做文章。所以说，外来节日的上位并不会直接导致本土传统节日的失宠，而是否失宠取决于节日自身的意义，社会环境的变化以及人对节日的利用。
丰收节本身便和农耕息息相关，而农业却早已不是德国的主要支柱，务农的人比重不高，农耕生活对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而言已是十分陌生，不难想象很多人对于“丰收的喜悦”会缺少共鸣，对于庆祝丰收节这样的节日也会缺乏积极性；从宗教影响来看，且不谈近些年人们常常讨论一些宗教形式影响力普遍下降，单就宗教中的规定而言，在天主教中， 丰收节不像复活节、圣灵降临节等在教会年历中，庆祝丰收节也并非义务。也许有人会说，既然要讨论内在因素，那么丰收节“感恩”的意义是不会受到环境变迁的影响的。没错，无论何时何地，“感恩”都是美德，是值得发扬和倡导的，而怎样将丰收节的“感恩”发扬，其实就是人对节日的利用问题，针对这个问题，现如今最常见的，也最饱受争议的便是借助商业手段使传统节日重新焕发生机。借助商业手段也是有前提的，即在节日及节日意义中要能充分挖掘出娱乐和商业价值，如果节日本身对商家来说娱乐和商业价值不够，他们便会赋予其新的节日内涵，从而发挥其娱乐和商业价值。可这样一来，传统节日就会面临传统文化意义流失的风险，正如中国的中秋节时常有人说：“月饼的包装越来越美了，可其中的心意却越来越淡了。”
德国的丰收节已然满怀惆怅地和金秋十月告了别，希望明年再见时它能少些惆怅，多些欢喜和雀跃。
德国的丰收节虽然已经满怀惆怅而去，我们却可以常怀感恩之心，珍惜食物，珍惜光阴，珍惜眼前人。
专栏作者
Niklas Donath（倪克），籍贯德国图林根州，现就职于墨卡托基金会。李派快板书第四代传人，河南省曲艺家协会会员，第二届“武清 · 李润杰杯”快板书大赛非职业组二等奖获得者。
潘悦，德国波鸿鲁尔大学经济史专业博士在读，认证跨文化培训师。
专栏倪克“乐思”旨在与大家共同探讨和发现中德文化交流中的有趣话题，扩宽视野，促进沟通，增进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