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观•德国
本文是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及同济大学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与澎湃新闻国际部合作推出的“同观·德国”专栏的第43篇。基民盟党主席选举因新冠肺炎疫情推迟，几位候选人在应对危机以争取表现的同时，基民盟内部权力斗争也随之活跃。因疫情而改变的，还有德国政党格局。
当前德国新冠疫情逐渐得到控制，离不开默克尔政府成熟有效的危机管理能力。至于能否彻底改变难民危机以来德国传统政党下行的颓势，还要看它能否顺利攻克疫情给经济与社会带来的难题。
受疫情影响，原计划于4月25日召开的基民盟特别党代会被迫推迟，新任党主席的选举随之被搁置，不过联盟党内的权力斗争却从未终止，新冠危机成为考验候选人能力的试金石，也使德国内部权力结构发生变化。
默克尔会寻求第五任期吗？
目前德国抗疫只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德国卫生系统暂时经受住了考验，疫情还远没有结束。民意支持如同疫情的发展，处于动态变化之中，据德国最大民调机构迪麦颇公司（Infratest Dimap）4月公布的最新“德国趋势”民调显示，德国民众对默克尔政府对抗疫情的危机管理满意度非常高，对联盟党和社民党的满意度分别为88%和85%；最满意的政治家是总理默克尔，其次是社民党籍财政部长奥拉夫·朔尔茨（Olaf Scholz）和基民盟籍卫生部长延斯·施潘（Jens Spahn），再次是基社盟的巴伐利亚州长马库斯·索德尔（Markus Söder）。
在德国对抗新冠疫情中，表现最抢眼的是默克尔。对内，她加强领导和协调政府部门，积极听取权威专家的意见，采取强有力的抗疫措施，及时快速推出一系列保障企业生存和民众就业的举措，并定期向民众传达抗疫信息；对外，她积极借助多边机制推动全球抗疫，分别参加了3月下旬举行的二十国集团（G20）和欧盟理事会的视频峰会，以及4月中旬举行的七国集团领导人视频会议，积极呼吁加强国际合作共同抗击新冠疫情。
德国是联邦制国家，医疗卫生和健康事业由各个州自己负责。德国16个联邦州根据疫情程度采取了不同抗疫措施。联邦政府负责把控大方向，统筹协调政策和资源。疫情再次见证了默克尔的领导力，她在抗疫举措、公民基本权利和稳定经济发展三者之间不断权衡，以较短时间迅速控制了疫情，逐渐改变了疫情暴发之初民众对政府懈怠反应的不满情绪。
这次新冠病毒危机也暴露了德国卫生系统的不少问题，但与欧洲其他国家相比，德国的病死率较低，除了与其相对健全的医疗卫生体系和较强的医疗保健水平相关外，也是因为德国目前检测率高，确诊人数多，死亡率相对低。
总体来看，默克尔政府在危机中的表现令人满意，提振了民众对政府处理危机能力的信心。虽然默克尔本人曾在2018年10月就明确表示不会再次角逐总理，不过鉴于其在危机中的表现仍有人猜测，德国政坛“基石”——默克尔到2021年总理任期结束后，会不会寻求第五个总理任期？
对此，联邦总理府长官海格·布朗（Helge Braun）指出：首先我们没时间讨论这样的事情，其次，他认为当前是默克尔的最后一个任期，一切都没有改变。目前看来，默克尔不太可能食言，再次角逐总理职位的可能性不大。
疫情催化总理候选人之争
当前德国举国上下都将注意力放在抗疫上，疫情也成了总理候选人的试金石。目前看来三位基民盟主席候选人——拉舍特、默茨和罗特根的表现差强人意。
北威州州长拉舍特在此次抗疫中表现不佳，尤其是在和抗疫“优等生”——巴伐利亚州州长索德尔比较时。
巴伐利亚州和北威州是德国新冠疫情最严重的两个联邦州，但两州州长在抗疫举措上存在很大差异。在3月下旬的危机峰会上，两位州长还曾就德国是否应该全面“禁足”发生激烈争吵。
巴伐利亚州是德国首个颁布“禁足令”的联邦州，州长索德尔在疫情危机管理中反应迅速，用谨慎的话语向市民传达信息，巴伐利亚州高达94%的选民对他的工作持积极评价。4月21日，索德尔宣布，受新冠疫情的影响，决定取消今年9月19日~10月4日举行的慕尼黑啤酒节。虽然有批评者指责他过于冒尖，破坏联邦制国家的统一，但也有很多声音认为这是积极、合理且明智的抗疫举措，并有人认为他是德国下任联邦总理的最佳人选。
相比之下，北威州作为德国人口最稠密的州采取“松绑”政策更应该谨慎才是，然而该州无论是关闭学校店铺还是取消大型活动都相对滞后，也是实施“口罩强制令”（Maskenpflicht）的最迟的州之一。3月底，德国确诊人数仍在攀升，北威州感染人数最多，默尔克呼吁大家保持耐心，北威州州长拉舍特却开始讨论“解禁”问题，火急火燎地想要恢复社会常态，北威州复工复产的声音也甚嚣尘上。与之相对，索德尔对“解禁”则始终保持谨慎。
这两位州长非常明白，无论谁想成为总理候选人，都必须在州层面做出政绩。两个州在德国都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的抗疫决策也是从其州情出发的。
基社盟在巴伐利亚州一直“一党独大”，具有广泛且较为稳定的民意基础。在州层面，索德尔有民众支持，不太担心失去执政地位；在联邦层面也有其姐妹党基民盟撑腰。从这一方面来看，拉舍特面临的压力更大。北威州长期以来是社民党传统根据地，基民盟能够在2017年赢下州议会选举，被视为拉舍特的最大成就。要想守住这份成就，必须要将本州经济搞上去。所以拉舍特急于复工，在保经济促就业和民众健康安全方面他选择了前者。
有德国媒体认为，拉舍特处理危机不力，反应太慢，解除限制过于冒进。虽然他与卫生部长施潘“捆绑”在一起，却没达到1+1大于2的效果。相比之下，施潘在疫情中以审慎的方式对待危机，得到不少民众和反对党的赞许。至于施潘是否将与拉舍特继续“捆绑”竞选党主席，还存有变数。
但从另一面来说，多数民众往往只会通过抗疫举措来判断政治家的危机管理能力，而忽略抗疫举措的真正成效。事实上，即便索德尔采取了更为激进的抗疫政策，却没有取得比北威州更好的成绩。据罗伯特·科赫研究所（Robert-Koch-Institut）5月7日零时公布的数据，北威州的新冠病毒感染人数（34249例）低于巴伐利亚州（43658例），北威州将死亡率控制在了4.0%，巴伐利亚州的死亡率略高，为4.7%。
最终基民盟党主席是由党代表选出，而非普通党员，而拉舍特在党内的影响不可小觑。
疫情是一把双刃剑，干得好加分，干不好也会减分。与拉舍特不同，另外两位基民盟党主席候选人——默茨和罗特根，看上去只是旁观者，因为他们没有政府权力，所以无法参与危机管理。但默茨可以发挥其经济才能，帮助德国经济回复正轨。而作为现任联邦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在如何推动欧盟疫情后重建政策实施，如何重塑欧盟凝聚力等方面，罗特根也有不少发挥空间。
抗疫是德国当前的重中之重，最忌讳候选人将权力斗争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候选人们也避免将“危机管理者”（Krisenmanager）和“总理候选人”（Kanzlerkandidat）两个词联系起来。不过，那些在危机中表现出色的人将会有更多机会。虽然拉舍特参与了危机管理，但表现欠佳，他建议放宽抗疫限制没错，只是时机没把握好。索德尔在抗疫中的优秀表现难免让人对其政治野心产生遐想，不排除他将参与竞选下任德国总理。
随着疫情逐渐得到控制，基民盟党内的权力斗争将会再次活跃。基民盟新任党主席选举可能要推到年底的党代会。无论接下来谁当选党主席，都将有可能面对索德尔这一强大的对手，届时联盟党内部争夺总理候选人的权力斗争将变得更加复杂与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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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改变德国政党格局
疫情暂时给基民盟主席竞选按下暂停键，对德国政党格局也产生了重大影响。
3月中旬疫情在德国大面积爆发，德国民众对各个党派的支持率在六周内发生了巨大变化。如果本周日举行联邦大选，民众将会如何选择？据民调机构INSA调查显示，从3月16日到4月21日，默克尔所在联盟党的支持率从28.5%提高到了38.5%，社民党（14.5%到15%）和自民党（6.5%到7%）的支持率也略有提升；疫情中，绿党建树不高，民众支持率下降明显，从23%降到了16%，左翼党从9.5%降到7.5%，德国选择党的支持率也从13%降到10.5%。
抗击疫情时，鲜少听到反对党的声音。直到疫情逐渐被控制住，才依稀听到反对党要求尽快解除限制的呼声。在4月23日在德国联邦议院发表的政府声明中，默克尔肯定了德国在抗击疫情中取得的成就，感谢民众对抗疫举措的支持，同时告诫民众不要松懈，并批评一些联邦州在解除防疫管控限制上过于冒进。
对此，自民党领导人克里斯蒂安·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表示，从此刻起，政府与反对派之间的“偌大共识”已经结束，是时候好好讨论如何更好地协调“健康与自由”的话题了。他认为政府不该继续采取限制政策，是时机放松限制了。德国选择党领导人亚历山大·高兰德（Alexander Gauland）认为，当前国家对抗病毒的举措很大程度上是多余的，因为大多数民众已经注意保持距离，并对病毒持谨慎态度。早在4月初，德国选择党就指责德国政府夸大病毒威胁，并呼吁立即恢复开放所有商业活动。
关于解禁，各政党和联邦州之间都存在分歧。当前德国疫情仍处于胶着状态，政治家们不仅要在民众健康和经济发展之间做出平衡，而且要综合考虑抗疫举措与民众对举措的接受度。虽然反对党主张尽快解禁，但默克尔对放松疫情限制措施持谨慎态度，反对过快解禁。抗疫成果来之不易，虽然尽快复工复产能够减少疫情对经济社会带来的不利影响，但如果过快解禁，不但不能保经济，国家和社会将付出更大代价。权威病毒专家警告过早松动防疫管控将可能导致病毒二次传播。鉴于民众对疫情的担忧，多数民众支持政府谨慎对待疫情。反对党一时很难翻身。
疫情给执政党带来挑战和机遇，而疫情对执政党的考验远远没有结束。至于是否能够彻底挽救传统大党的颓势，还要看执政党能否妥善解决疫情带来的经济和社会问题。此外，默克尔政府还要妥善处理欧盟层面的诸多事宜。
疫情危重时，欧盟各成员国确实自顾不暇，各国纷纷关闭边境，成员国之间还出现了争抢抗疫物资的窘况，致使欧盟的领导力和凝聚力遭受巨大质疑。作为抗疫表现突出且财力雄厚的德国，被成员国寄予厚望。德国必须要在本国利益和欧盟利益之前做出权衡。
7月1日起，德国将担任为期六个月的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默克尔强调，新冠疫情将改变德国原有的计划，工作中心将主要围绕应对新冠疫情及其产生的后果。德国将致力于改善欧洲的经济状况，重建欧盟成员国之间的凝聚力。默克尔明确表示，对抗疫情欧洲必须团结，德国应该为欧盟预算做出更大贡献。虽然她明确反对“新冠债券”，但也会另辟蹊径给受疫情冲击严重的成员国提供帮助。
作者简介
黄颖，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研究员，德国波恩大学全球研究中心研究助理。2011年获得同济大学法学硕士学位，2018年以“极优等”成绩完成德国波恩大学博士论文答辩。现在主要从事关于德国对华政策、外交政策研究、德国外交政策、中欧关系、国际关系理论等方面的研究。此外，她还担任中国中央电视台在德国的外聘主持人、翻译及协调人。
资料来源：澎湃新闻，2020年5月8日，作者 黄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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