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言
作为日耳曼学者，一直以来很遗憾的一件事情就是，有太多太多德语的重要著作没有被翻译成中文。为了稍微弥补一下这个缺憾，也算略微尽一点德语学者的义务，我决定今年利用自己的专栏，来做一个“德语文化经典名著”的“尝鲜版”，从那些尚未被译成中文的德语文史哲方面的经典著作中，节选出一些段落，首译成中文，奉献给广大的中文读者。虽然天生鲁钝，但坚信凭借着认真的翻译，可以让国内更聪明的读者与更天才的研究者有机会接触到那些他们因为语言限制而无法领略的美好。另外，一人计短，在此也向广大的读者征询意见，问问大家，希望看到哪本德文经典文史哲著作的章节，我必定设法将它翻译出来。谢谢！
梁锡江
2018年4月5日于上海
第一位介绍给大家的是德国中世纪的诗人，他大约生于1170或1180年，卒于1220年，虽然他在作品中留下了很多关于他个人以及时代的影射，但是关于他本人生平的确切证据其实并不是很多。据说，位于法兰克地区安斯巴赫市（Ansbach，巴伐利亚州）东南部的小镇沃尔夫拉姆斯-埃申巴赫（Wolframs-Eschenbach）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可能做过骑士，但生活较为拮据，所以像那个时代大多数诗人一样依靠金主生活。他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对于弗兰肯、巴伐利亚、施瓦本等地区地理风貌的熟稔，可以推断出他在这些地方都生活过。他应该还在维特海姆伯爵（Graf von Wertheim）以及图林根宫廷供过职。他被认为是德国中古德语时代宫廷史诗的最重要代表人物，同时也对宫廷抒情诗（Minnesang）在德语文学中的传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他就是沃尔夫拉姆-封-埃申巴赫（Wolfram von Eschenbach）。
如果你问我，德国中世纪文学的特点是什么？我可以很简单地告诉你，那就是“复述别国文学”（wiedererzählen）。那个时期的德语本身还处于未成熟阶段，文学创作与反思略显单薄，所以中世纪德语文学的主要创作原则就是利用别国材料进行“再创作”。而埃申巴赫也不例外。他最重要的史诗作品《帕齐伐尔》（Parzival）也有多个源头：一个当然是欧洲中世纪耳熟能详的亚瑟王传奇和圆桌骑士故事，另一个则是依托亚瑟王的故事而形成的圣杯骑士故事，其主要创作来自则是法国十二世纪诗人克雷蒂安-德-特洛阿的《圣杯传奇》。
但埃申巴赫之于德语文学的重要性则在于，他是德国中世纪最具原创性与自我风格的诗人，是他让德语文学有了更为深刻的内涵与更为丰富的表达手段。他在作品中不断追问那个时代的灵魂问题：即如何将个人与世界的纠缠与灵魂的拯救融合在一起，套句中文的术语，那就是如何实现“内圣外王”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埃申巴赫既体现了基督徒的虔诚，又表现出个性化的思考。而他对艺术自觉的把握，主观式的叙述方式以及严肃与幽默的高度融合都让他的作品呈现出非凡的魅力。而他使用的语言带有明显的巴伐利亚与法兰克方言特点，但生动鲜活，富于表现力，堪称中世纪德语文学的大师。
他的《帕齐伐尔》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帕齐伐尔是十字军骑士加赫姆雷特之子，父亲去世后与母亲隐居森林。母亲不愿他成为骑士，但他后来偶遇亚瑟王的圆桌骑士后，一再恳求母亲让他外出闯荡，母亲无奈同意。帕齐伐尔首先来到亚瑟王宫廷，到处闯祸，后在骑士古尔纳曼茨的教诲下，做了不少出色的事情，并且娶女王康德维拉莫为妻。不久外出寻母，途中来到圣杯堡，但因言行不慎，被逐出圣杯堡。在圣杯国王的兄弟隐士特雷福利森特的帮助下，他逐渐认识到了自己的罪行，通过加强骑士休养，最终达到了“至善”。后终于得以再次来到圣杯堡，满怀同情地询问国王的病情。国王痊愈后，立他为圣杯国王。作品讲述了一个骑士的成长历程，因此也被认为是德语文学第一部“成长发展小说”（Entwicklungsroman）。瓦格纳的著名歌剧《帕西法尔》就是据此改编的。
下面我们来看看作品的开头部分：（原文本是中古德语，此处为Karl Simrock翻译的现代德语）。
Wo Zweifel nah dem Herzen wohnt,
Das wird der Seele schlimm gelohnt.
Geziert ist und zugleich entstellt,
Wo Verzagtheit sich gesellt
Zu des kühnen Mannes Preis
Wie bei der Elster Schwarz zu Weiß.
Der mag gleichwohl fröhlich sein,
Denn noch harren beide sein
Himmel oder Höllenschlund.
Wer Untreu hegt in Herzensgrund
Wird schwarzer Farbe ganz und gar
Und trägt sich nach der finstern Schar;
Doch fest hält an der blanken
Der mit stätigen Gedanken.
怀疑与心为邻，
灵魂怎得慰藉。
绝望与收获为伍，
勇士也会迷惑，
一半美丽一半丑陋，
仿佛喜鹊羽毛杂色。
然则勇士也会欢喜，
因为天堂或地狱，
两者都在将他期盼。
谁人心底不够忠诚，
归属那邪恶的种群；
但他依然守在明亮的一端，
内心满是躁动的念头。
专栏作者
梁锡江，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德国语言学史，德国科技史，德国浪漫主义，奥地利20世纪文学。主要译作有《道德的谱系》、《缓慢的归乡》、《骂观众》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