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对自然的眷恋世人皆知，深厚到近乎执念。从阳光下仰卧横陈的身躯，一到假期就往南欧跑的大批游客，到无可救药的一群环保主义者，德国人对自然的狂热简直无以复加，就差把“我爱自然”写在脸上了。这样的热爱同样体现在艺术当中——本文通过一首中古时期的德语民谣《红月》（Roter Mond），探讨德国人对自然深入骨血的依恋之情。
欧洲中古时期的音乐存在两个“平行世界”——其一为宗教音乐，主要是圣咏，另一个就是民谣。这有点像我们中国古代的《诗经》，分别代表民歌、宫廷乐、宗教音乐三个类型的“风”、“雅”、“颂”泾渭分明，而民歌总是其中最精彩、最丰富、最有生命力的部分。
德国中古时期的宗教音乐被良好地保存起来，即使今天很少有人感兴趣，也依然有据可查，历代音乐家们也以此为蓝本另行创作，最终演化出不同流派，使之登大雅之堂。民歌来而无影，也没有当权者的庇护，可是非常顽强地存活了成百上千年，口口相传，从原野和市井搬上舞台、录成唱片，仍旧不减活力。
这个现象和其中描绘的自然情景有关，人们可以不懂上帝，但是不可能不懂自然。对自然的感受力是天性的一部分，任何人——只要他不是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一出生就关在实验室里不见天日——听到这首歌都是可以找到共鸣的。对自然的热爱与感应，是这首民谣经久不衰的一个原因。
中古日耳曼人
《红月》（Roter Mond）是一首很简单的民谣，曲调平缓朴素，用的也是传统的民族乐器，可是歌词却异常美丽——不要小瞧德国人的爱美之心和装饰能力！一首拙朴的歌谣一旦改成多声部合唱就能动人心魄，几个简单的词语拼合在一起就能制造美如梦幻的意象，德国人确实精于此道。“红月”是一个特别的意象，现在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什么时候的月亮是红的呢？是夜色初始和黎明之前的月亮。现代人早就不清楚月亮的真实模样了，总以为她是永远的白色。
记得数年之前我登山旅行，那几天正好是出游的热门时段，山上游人连绵不绝，照计划下午乘缆车下山，硬是排队等到了夜幕降临。那天我真的看到了红色的月亮，初升的形态，和最终沉落时颇为相似，正如日出和日落十分相像一样。我就静静地看着红月亮悄悄出现，越爬越高，最后在下山时变成皎洁的白。返程时已过二更天，可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激那一次延宕，假如按时下山，月亮升起的时分我可能就在看电视或者刷手机，而不会去注意那一轮红月了（想想也真幸运，那天还是满月）。
中古时代的日耳曼先民没有手机，他们照样快乐——自然风景赏心悦目，这就已经足够。为了准备新一天的狩猎早早起身，看着红色的月亮银色的湖面，炭火温暖了冰冷的茶水，星星悬在高空，这样的夜晚似乎永不会结束。他们长久地凝视着自然，对自然界的一切细节洞若观火。他们倚靠着自然的脉搏，和它共呼吸，共生长。“天人合一”似乎并不是中国人独有的思想。
Roter Mond专辑封面
德国人的自然情结如同基因的密码代代相传。比如语言，德国人给一周中的日子用自然界的事物和神祗命名；比如信仰，日耳曼人最初崇拜的对象并非基督，而是树。德国文学作品里也经常出现树的意象。《红月》里亦描绘了深夜的松树林，给整首歌曲的意境增添了宁静和神秘的色彩。
《红月》通篇写景，与浪漫主义时代直抒胸臆的手法大有不同，但是读来十分清新隽永。即便是简单的作品，也可以具有耐人深味的潜力。民谣的情景设置在一个准备狩猎的清晨，以土地上居民的视角描写破晓时的景象——飘动的蓝白旗帜，青草上的露水，远处的曙光，这样的早晨叫人的希望蠢蠢欲动。打起精神，喝上一杯温酒，纵马飞奔，继续开拓脚下熟悉而又神秘的家园。
“这片土地狂野而美丽，我们有幸目睹她的崇高。”这是中古时期的日耳曼人，更是从古至今所有人面对自然的共同心声。德国中古时期的文学和歌曲也许会让人觉得有些“土”，甚至有野蛮的气味，但是细细推敲品味，还是让人觉得有趣，甚至能找到惊喜的。民谣扎根于自然土壤，凝结着人们的劳动和苦乐，即使跨越千年的光阴也依旧具备非凡的魅力。“采采芣苢，薄言采之”，《诗经》里也有一这么篇，初读单调透顶，可一旦想起它是在歌唱自然中劳动（采摘车前草）的情景，内心就蓦地明亮欢快起来。回到自然的人们，心意似乎可以相通。而德国人对自然的爱与歌颂，从文明源起时的生活和劳动中开始，经过代代诗与歌的传承以及信念的灌输，成为如今人们心中解不开的情结。
Roter Mond 歌词
Roter Mond überm Silbersee
红色的明月挂在银色湖面之上
Feuerglut wärmt den kalten Tee
火热的炭火温暖了冰冷的茶水
Kiefernwald in der Nacht
深夜的松树林
Und noch ist der neue Tag nicht erwacht
新的一天还没有醒来
Kiefernwald in der Nacht
深夜的松树林
Und noch ist der neue Tag nicht erwacht
新的一天还没有醒来
Sterne stehn hoch am Firmament
繁星高悬在天空之上
Solche Nacht findet nie ein End
这样的夜晚永不会结束
Dieses Land wild und schön
这片土地狂野而又美丽
Und wir dürfen seine Herrlichkeit sehn
而我们能有幸直面它的美妙
Dieses Land wild und schön
这片土地梦幻而又妖娆
Und wir dürfen seine Herrlichkeit sehn
而我们能有幸直面它的崇高
Grauer Fels Moos und Heidekraut
深灰色的磐石，青苔和欧石楠
Weit entfernt schon der Morgen graut
远处已渐现曙光
Fahne weht weiß und blau
旗帜飘扬，蓝白相间
Das Gras schimmert unterm Morgentau
青草带着清晨的露水闪闪发光
Fahne weht weiß und blau
旗帜飘扬，蓝白相间
Das Gras schimmert unterm Morgentau
青草带着清晨的露水闪闪发光
演唱者Irrlichter乐队
作者简介
陆玲怡，广外2017级德语系学生，深度宅女，酷爱睡觉、读书、音乐，表面无言似沉潭之水，内心幻想澎湃无限。本文改编自《德语国家社会与文化》课期中作业。期待与大家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