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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可:精神好望角 传奇在召唤

发布时间:2018-07-19浏览次数:276

要不是一代流行天王迈克尔·杰克逊猝然陨落,南非世界杯足球赛将充溢着由他谱写的主题歌。就在2009年6月20日,去世前五天,他还向密友透露谱曲计划。在周年祭上,这位密友念及此事,潸然泪下。

为世界杯谱曲,并非出于杰克逊对足球的痴狂,他谱曲,为的是那块承载先祖及其“黑奴”同胞悲惨历史的土地。25年前,时值埃塞俄比亚大饥荒,美国歌坛45位巨星遂联袂高歌《天下一家》,唱响全球,激荡人心,拯救非洲的伟大事业遂成时尚。这首上世纪80年代销售量最大的单曲便是由杰克逊联手莱昂纳尔·里奇共同谱写。不包括募捐资金,仅仅唱片发行的盈利,到去年为止,已累计6300万美元,全部用于非洲人道主义援助。

当然,杰克逊着意为世界杯谱曲,还为了一个人——象征着非洲大陆自由与解放的纳尔逊·曼德拉。于是便不难理解,他为何三番五次表露,希望在南非颐养天年。

曼德拉身着随意剪裁的彩色衬衫,接待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流行歌星和体育偶像。 图为1999年3月23日迈克尔·杰克逊拜访曼德拉的情景。 © spiegel online

杰克逊的夙愿终成遗愿。失却了杰克逊版主题歌的世界杯毕竟增添一份缺憾,然而,全球依然瞩目非洲。与其说,全球瞩目非洲,不如称,全球聚焦92岁高龄的曼德拉。聚焦曼德拉,不仅仅因为他为非洲自由与黑人解放战斗一生,也是因为他为种族和解与世界和平奋斗一世。乃至于在非洲之外,曼德拉俨然成为非洲大陆的化身。

1990年2月11日,午间,南半球正值夏季,灼灼阳光蒸腾起滚滚热浪,这位代号为46664的黑人古稀翁跨出罗布恩岛监狱。曼德拉精神矍铄,昂首阔步,1.83米的身躯尤为伟岸,不像是27年囚禁的终结,更似新一轮战斗的起跑。“当我走出囚室,迈向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在狱中。”曼德拉曾私下这样对希拉里·克林顿说。而出狱时怀抱白人孩童的曼德拉恰好被摄像机捕捉,这个定格意味着,这场战斗将始于种族和解终于世界大同。

那一天距今整整20年(小编注:本文撰写于2010年)。

出狱第三天,一场大型集会在如今的约翰内斯堡足球城体育场隆重举行。曼德拉把热带风情穿上身,右掌紧握成拳头,高举头顶,高调亮相。现场12万余群众声嘶力竭地高呼其名,场面一度失控,祖祖辈辈的煎熬总算盼到尽头。衬衫、手势以及那脸可消融一切愤懑与怨恨的笑容,成为南非乃至整个非洲的标志。以一语“宽恕能够解放内心,消除恐惧”,曼德拉首先在道义上赢得这场战斗,进而赢得世界的支持与敬重。

就在这座球场,6月11日,2010年世界杯足球赛拉开序幕。如果说,本届赛事作为后种族隔离时代南非的盛大成人礼,那么,15年前的世界杯橄榄球赛无疑是该国告别种族隔离的庄严洗礼。

1994年,后种族隔离时代南非举行首次大选,曼德拉当选总统,众望所归。次年,橄榄球世界杯的幸运降于这个周岁儿。

在南非,橄榄球是传统的白人大众运动,充当种族隔离的工具。鉴于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以及橄榄球所扮演的角色,南非国家队遭遇国际抵制。尽管1992年重组了国家队,并吸纳了部分黑人球员,何况曼德拉又说服黑人球员,沿用了种族隔离时期的国家队标志,可是,无国际实战经验,战绩每况愈下。于是,刚刚掌权的黑人政要视其为奇耻大辱,决意放弃参赛资格。东道主竟然要放弃参赛,惊动曼德拉,此事非同小可,关涉的不仅仅是体育,而是共和国的未来。他即刻召见南非橄榄球国家队队长皮耶纳,一位来自上层社会的白人。

先是面面相觑,随即脉脉含情,继而促膝长谈。皮耶纳遂率全队登陆罗布恩岛,之后又走进黑人社区,与孩童打成一片。这支球队捕获了黑人同胞的心,最终夺冠。整个南非为之沸腾,白人拥抱着黑人,黑人亲吻着白人。黑与白,五彩调色板的底色,一旦交融,便幻化为一条缤纷的彩虹,高悬于非洲大陆的南端。采访曼德拉之后,一位白人记者感慨万千:“南非不仅赢得了世界杯,更重要的是,全世界都希望我们赢。”

这段传奇被拍摄成为电影《不可战胜》,由著名影星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导演,2009年公映,是2010年世界杯足球赛最为妥当的宣传片。

《不可战胜》电影海报 © resizing.flixster.com

至于曼德拉何以感染皮耶纳,此乃不可战胜之秘方。

曼德拉叙述的是囚禁自己长达18年的罗布恩岛监狱。

罗布恩岛是南非西海岸的一颗翡翠。19世纪中叶,这里曾收容麻风病人与精神病患者。20世纪60年代起,反对种族隔离的黑人政治犯大都囚禁于此,罗布恩岛由此作为种族隔离的堡垒。

囚禁曼德拉的是一间约4平方米的陋室。一张小桌子和一个简易马桶,这便是全部家当。就在这咫尺之地,他每天4点30分起床,原地跑步45分钟,然后做100个俯卧撑、200个仰卧起坐和50个下蹲运动。“锻炼是我生活中不变的习惯。锻炼不仅对一个人的身体健康有好处,而且对心情舒畅也有重大作用。锻炼能消除紧张,而紧张是健康的大敌。我发现,当我身体好时,我工作起来就感到愉快,思维也很敏捷,因此,锻炼就成为我生活中不变的习惯。”自传《漫漫自由路》如是写道。

监狱辟有一处采石场,供囚禁者劳作,久而久之便成囚禁者会聚场所,弥足珍贵。采石场虽为劳作之用,却旨在摧残囚禁者之意志。然而,曼德拉如获至宝,以此为契机来砥砺斗志锻造雄心雕琢宽容。其他在押政治犯纷纷效仿,视其为精神炼狱,乃至于出狱后仍时时返回,担纲义务讲解员,把这所监狱所承载的苦难与希冀播撒人间。

采石场至今仍在,却多了一堆小石块。那是曼德拉及其战友出狱后4年重返故地的印迹。当时,曼德拉步入,率先捡起小石一块,置于地面,他人步其后尘,大有众人拾柴火焰高之势,遂成堆垒,颇为可观,亦成一景。

1999年,因见证“民主和自由战胜压迫和种族主义”,罗布恩岛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单。

从该岛再往南航行片段,船只便可抵达好望角。

好望角,意即可眺望美好希望之岬角。其实,它最初被称作“风暴角”,是国际航运十足的鬼门关。但危机与机遇并存,一旦闯过此角,便有望通向富庶而又神奇的东方。

不可战胜之曼德拉,富有全球感召力,何尝不是这块世世代代流血的非洲大陆之精神好望角呢?不可战胜绝非置对手于死地的同义词,而是和为贵的代名词。就如本届世界杯,尽管南非早早出局,但从国际足联宣布南非承办那时起,南非已成真正王者。

2010,非洲行至精神好望角,传奇在召唤。


作者介绍



俞可,同济大学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研究员、上海师范大学中德教育研究与协作中心总干事、留德博士


资料来源:《文汇报》,2010年7月12日,转载自“海外思考-俞可-文心专辑”,2010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