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适逢章太炎诞辰150周年。章太炎（1869～1936），名炳麟，字枚叔，1869年1月12日出生于浙江余杭一户书香世家，享有“革命元勋，国学泰斗”（章门弟子）之誉。其史诗版壮丽的人生虽与德国无从交集，却与德国哲学结下不解之缘。
戊戌变法失败，因协助梁启超创办《经世报》而遭通缉的章太炎流亡日本，始与孙中山相逢。归国后，1900年7月26日，章太炎在上海愚园出席中国国会，毅然“解辫发”。此乃沪上反清第一声呐喊。为藏身，执教东吴大学，高论民族大义，震惊清廷，“谓有乱党章某借该校煽惑学生作乱”，再遭通缉并二度东渡扶桑，在东京与孙中山“定交”，共商“开国的典章制度”，并发起“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周年纪念会”，号召留日学子“雪涕来会，以志亡国”。响应者邹容忿而撰就《革命军》。两人相识却在沪上由蔡元培创建的爱国学社。章太炎为《革命军》作序，称“今中国既已灭亡于逆胡，所当谋者光复民，非革命云尔”。《苏报》刊发此序，“苏报案”遂事发，双双入狱。“革命军马前卒”邹容猝死狱中。1906年6月29日，章太炎出狱，被孙中山派人迎至东京，入同盟会，出任机关报《民报》“总编辑人”。
“既出狱，东走日本，尽瘁光复之业，鞅掌余闲，旁览彼土所译希腊、德意志哲人之书。”流亡日本的章太炎研习的“德意志哲人之书”以日本学者译作以及著作中的引述。
研习康德。借用佛学的“依他起自性”，章太炎对康德在认知现象世界之外设置一个绝对存在即“物自体”予以驳斥：“夫有神之说，其无根据如此，而精如康德，犹曰：‘神之有无，超越认识范围之外，故不得执神为有，亦不得拨神为无。’”章太炎虽批驳康德的神不可知论，即“神之有无，超越认识范围之外，故不得执神为有，亦不得拨神为无”，却崇尚康德确立的道德律令，亦坦言：“康德见及物如，几与佛说真如等矣。”参照康德的先验统觉，章太炎进而提出以“原型观念”综合感觉。
研习黑格尔（章太炎译作海格尔）。“近世言进化者，盖昉于海格尔氏。虽无进化之明文，而所谓世界之发展，即理性之发展者，进化之说，已蘖芽其间矣。”章太炎把黑格尔视作进化论之滥觞，却指责黑格尔将大千世界万事万物之变幻分为“有”“无”“成”三个阶段判为“执著空言”。对于黑格尔提出的“以力代神”，章太炎认为，“既使万物皆归于力，故持论至极，必将尊奖强权。”黑格尔“以力代神”之论，“名为使人自由，其实一切不得自由。”显然，这有悖于章太炎一贯奉行的“自贵其心，不依他力”原则。
研习叔本华（章太炎译作索炳霍尔或肖宾柯尔）。“当海格尔始倡‘发展论’时，索宾霍尔已与相抗，以世界之成立，由于意欲盲动，而知识为之仆隶。”而“盲动者”往往易于生发厌世观，“稍稍得望涅槃之门”。叔本华所言的“盲动”可谓另一种进化：“虽然，吾不谓进化之说非也。即索氏之所谓追求者，亦未尝不可称为进化。”综合黑格尔和叔本华的思想，章太炎在《民报》第七号（1906年9月5号）撰文提出善恶苦乐并进的“俱分进化论”。章太炎把叔本华与康德一并奉作世界“哲学之圣”。
除康德、黑格尔、叔本华之外，尼采（章太炎译作洛耆围）的无畏精神、费希特（章太炎译作吠息特）的唯我论、谢林（章太炎译作塞楞柯或塞伦古）的绝对自由说、哈特曼（章太炎译作赫尔图门或赫尔托门）的“神即精神”说等德国古典哲学激发章太炎强烈共鸣。为何？只因“闵末俗之沉沦，悲民德之堕废”。
在《民报》第八号（1906年10月），章太炎视道德为革命成败之根源。在1906年发表的《东京留学生欢迎会演说录》中，章太炎更是旗帜鲜明地提出两大主张：“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用国粹激动种姓，增进爱国的热肠”。德国古典哲学适逢其时，为章太炎确立革命之道德提供理论源泉，希冀以精神重塑来再造革命之道德。
作者介绍
俞可
同济大学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研究员、上海师范大学中德教育研究与协作中心总干事、留德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