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魏萌（Christina Werum-Wang）院长，工商管理硕士，汉学硕士。2011年至2017年任法兰克福孔院执行院长，2017年起任同济大学中德工程学院副院长。
采访人：蔡琳博士，汉诺威莱布尼茨孔子学院中方院长，惟孔德馨系列专栏编辑。
蔡：
2017年您从法兰克福孔院休假两年，应聘到同济大学中德工程学院任副院长。这个职业跨度还是相当大的，毕竟同济大学以工科见长，而且直接在中国国内的高校任职，对您也是个全新的考验。很想知道您这么“折腾”的契机是什么？如今工作也快一年了，有什么苦和乐？
王：
这么多年我一直和中国打交道，我的职业生涯也一直是与中德合作分不开的。我觉得孔院的工作是最适合我的一个。法兰克福孔院最近几年发展得非常好，但另一方面所谓的“不进则退”也是有道理的。人不能停滞，而是应该努力从舒适区挣脱出来，这是我的基本观念。
2005到2008年我在中国逗留过较长时间。近几年我渐渐感到，在外国的中国“圈”里生活，还是和真实的中国隔离得太远。如果我一方面从事中德交流，一方面自己的“中国形象塑造”、我的中国经验和中国的实际和现状越来越远，这该如何面对？
当我看到同济大学中德工程学院的招聘岗位，可以有机会去中国工作一段时间时，我和孔院的主席谈了想法，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允许我停职两年去中国工作。在从事多年中德之间工业界职业生涯及在孔院工作之后，终于有机会拓展在中国大学工作这一新领域了。
同济大学由于创校历史和德国的密切关系是中国大学里中德合作以及中德关系中最特殊的一个学校。在这里中德学部把所有对德机构整合在一个框架之下，这其中的中德工程学院又更是一个标志性的项目，正如德国联邦教育部在2015年的中国战略中提及的。他们与工业界和当地德国企业的关系又和我早期的工业界经历挂上了钩。有趣的是中德工程学院的发展涉及工业、经济、语言和文化以及教育体系，互相关联，我在最近的工作中再度认识到这一点。
当然也会有困难。中国大学的运作不用于德国的大学，孔院也和中德工程学院不一样。这里我们和德国27所高校合作，此外同济大学也和中德学部及其他企业及外部的合作伙伴组成交叉的合作关系。这不可避免地会有矛盾和利益冲突，但这对我也是深一层的意义所在：我想离开我的舒适区，再一次更新我的中国认知，人总是从困难中学习新的东西的。我可不想舒舒服服地喝茶两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在这里的工作生活很难。我享受和老朋友的友情，也很乐意和新朋友结识，而且有机会经常出差。我每天都很庆幸自己在离开中国十年后还有机会再来中国工作生活。我有两个人生：中国的和德国的各一个，再多的我也不需要了。
2017年6月德国联邦科研部访问同济，和部长办公室主任Engelbert Beyer先生和同济大学副校长吴志强教授合影
2017年10月和新的驻上海领事Christine Althauser博士在嘉定工业界合作伙伴Brose公司参观合影
蔡：
中国社会各界对高校教育的讨论非常多。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很想知道您对两国高校教育创新和国际化方向的比较。
王：
细节上我真的还没法作出评价，因为我在中德大学均没有真正深入工作过。当然我也知道，中国大学在国际上的排名显著提高，这也涉及到大学的创新和国际化。
当然我也知道我们的德国学生对中国一些教师的教学水准和方法有批评，我们的德国老师对中国学生学习态度也有看法，反之亦然。但在中德工程学院以及同济大学，我得到的印象非常正面，我很惊讶于学生的创造力和创新意识，他们并不仅仅关注学业，在其他领域比如艺术表演、参与竞赛等也表现出来创造性的一面。这就是新的一代人，这就是新的维度。
国际化作为体系来看包含不同层面，以学生的国际间交流为例，在国外交换学习甚至是双学位课程在今天已不罕见，几乎成了通例。但同时也有反向的趋势，那就是对在国外留学的兴趣在减低。虽然这不是大的潮流，但无论在中国还是德国都是一个新的值得注意的现象，总的来说工科和自然科学的学生更少兴趣到国外留学或交流。
另外中国的外语教学令我瞩目。在这里掌握英语几乎就是常态，甚至在自然科学领域。在我们中德工程学院的双学位课程里德语是必修课，学生在德国用德语完成毕业设计。这样的要求反过来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由于中国在国际上的意义越来越大，在德大学生的中国能力建设有很大的需求。
虽然没有具体的数据，但我推测中国和德国在规划大学国际化上其优先区域还不太一样。德国传统上还是把欧洲及美国列为更紧密的合作伙伴；中国大学则更宽泛些，亚洲，欧洲以及非洲都有合作交往。
蔡：
如果按计划您2019年会再度返回德国孔院任职。在中国工作的经验会给您新的灵感吗？
王：
对我来说中国过去三十年的发展令人震撼。这种发展不再是数量上的递进，如金钱、消费、交通设施、住宅等的建造，而是全新的质量升级。问题不再是中国是否为一个发展中国家还是新兴国家，或是和发达国家相比地位如何。这个老的类别划分、老的认识已经不适用了。与中国是否为新兴国家无关，也和中国内部不平衡发展无关，中国在经济、技术以及政治层面上都已经和全球相关联。换一句话说，我们站在时间的转折点上，甚至说就在转折点中间。
正如中国和德国在全球角色的改变一样，中德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改变。这也要求我们都行动起来，孔院也正逢其中：孔院之后数十年的任务如何？在德国中国形象还停留在30年前。不少中德工程学院的德国学生在报告中也提及，他们的家庭和朋友都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要到中国来学习，还认为中国落后无聊。中国现实的改变需要我们在德国尽快地介绍真实的中国形象。如果孔院继续作为介绍人和桥梁的话，我认为我们需要关注以下重点：
认识上：中国毫无疑问是21世纪重要的国家，和欧洲至少是一样平等的。中国在面向未来的课题如数字化和新技术上会更加领先。这个观念需要孔院传达，通过相应的活动，在德国找到切入点，向更宽泛的德国受众介绍中国的新的启程，同时展开对话。
中国语言传播应该更加加强，中文已经是一种世界语言，首先在亚洲和非洲是重要的交际语言。而我们的专业技术人员和企业领导层需要调整，为将来在欧洲的中国企业工作或是到中国工作与生活作准备。
在全球职业市场上中文知识或早或晚会成为先决条件，放弃了的话，将会在全球竞争中受到限制。在德国学中文不应该只是个有异国情调的业余爱好，而是应该进入中小学及成人教育教学体系。孔院应该积极推进这个发展，至少要在这个发展历程中成为重要资源之一，孔院为此需要大量的努力。
蔡：
最后问一个私人的问题：您在上海的业余生活是怎么度过的？您这两年在中国的逗留有哪些个人计划？
王：
我的私人生活乏善可陈。我只是很享受又回到中国，体验这里的日常生活。我属于工作狂，在中德工程学院的工作对我而言非常有意思，充满变化。在业余时间里我很喜欢和新老朋友聚会，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像所有中国人一样。或是周末去周边郊游。我非常喜欢参加文化活动，在上海仅是中德圈子的活动就很快填满了我的记事本。我也经常出差，因此过去很多年我自己旅行的机会反倒不多了。不过我总是尽可能地利用出差机会，特别是去成都探望我的公婆一家，以及我的“母校”四川大学，看望我以前的中文老师。
私底下我想好好利用这两年美好的时光，和我周边的人建立友情。有时候这也是个挑战，因为我性格比较冲，没有耐性。但一旦结下了友谊，建立了良好的人际关系，那对我意味着更多，远甚于旅行、表彰和一纸业绩证明。
资料来源：蔡琳编撰。采访原文是德语，中文版未经被采访人审阅。
专栏主编
蔡琳，汉诺威莱布尼茨孔子学院中方院长。同济大学建筑学本科，2002－2010年求学于柏林工业大学“规划建筑环境”系，获工学博士学位。2006及2009年任德国GTZ机构（目前更名为GIZ）中国城市可持续发展（江苏扬州、广西百色）项目专家。研究方向为中德城市更新比较、中德跨文化交际、文化遗产作为资源的中德对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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